风间璃央端着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这个时间，食堂早就关门了，她也不会做什么吃的，粥大概是她唯一会做的食物。
以前冬天做完暗杀回来后，大家坐在一起，围着一个火炉，看着上面熬着的一锅粥。忍者这种刺杀部队，在主君的部下里地位是最低的，待遇也是最差的，将所赏赐的一些米熬成粥，就是他们不错的食物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给佳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很幸运，风间认为的骨折并没有出现，除了几块被撞击出来的淤青，以及落水所导致的身体虚弱，佳奈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不要玩那个，很危险。”风间拿走了佳奈手中把玩着的一枚苦无，这是她藏在床头的，不知道佳奈怎么找到的。
“我听到了哦，风间是忍者，真是不可思议。”佳奈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怪不得你力气这么大，还有这种东西。”
“以前是，来到枝原前。”她也没着过多隐瞒。
风间端着粥坐到佳奈身边， “自己吃还是……”
“嗯?你说呢?”
风间小心地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送到佳奈的嘴边，后者“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好咸!”
“是么?……”风间自己尝了一口，和自己平时吃的没什么两样。
“真的很咸啊，你是小田原城人么?”
“嗯?是的。”小田原城是她曾经主君的主城，直到它沦陷的的那一刻，风间和她的族人都在为之血战。
“怪不得，那个地方的人吃的东西都好咸。”
“你去过?”风间又喂了她一勺，佳奈乖乖地吃掉。
“去过几次，我有个朋友住在哪里，爹爹带我去过几次。”说着咸，但佳奈吃的是一点都不慢，风间都快跟不上她的速度了。
“她叫北条小池，你认识么?她和我说过，小田原城有座风魔谷，里面住着传说中的风魔忍者，你就是风魔忍者么。”
风间没有回答，只顾着喂她吃东西。
北条小池是主君的二女儿，她曾有过暗中保护她的任务，印象里，是个挺文静的女孩。如果还活着。主君死了，她却还能苟且偷生，真是讽刺。
“是，风魔谷，原来也叫做风间谷。我们的本家姓也不是风魔，而是风间，为了震慑敌人，才以风魔在人们口中流传。”
“桐糖大人帮我恢复了这个姓，同时也赐予了我名，我很感谢她。”
“不是挺欺负人的么”佳奈小声嘀咕，没有让风间听见。
“传说风魔身长两米，铜臂铁足，声沉若钟，可裂锦帛……”
“那只是用来吓人的。”
风间把已经空了的粥碗放在一旁，开始检查佳奈身上的伤口。
“风魔忍众里，除了你还有其他女孩么?”佳奈忽然问。
风间沉默了一下，“没有，就我一个。”
“其他人呢?”
“偷偷送离风间谷，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了。”
“那为什么你留下来了。”
“因为我不能走。”
风间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身上划来划去，这种有些痒痒的感觉很舒服，她希望她不要停下来。但是很遗憾，又帮她的伤口涂了一遍后，风间的手就离开了她的身体。
请求对方抚摸自己的身体，肯定会被认为是变态，但是，被摸的感觉很喜欢啊，佳奈回味着刚才的触感，风间的手有些糙，被抚摸时有一种安心感。
“?……”
“怎……怎么了?”佳奈发现风间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你忽然不说话了，然后，傻笑着发呆。”
“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想，对……对了，我刚才听到，你要参加春祭是么。”
该考虑加强一下房间的隔音效果了，她怎么什么都听到了，风间想。
“是的。”风间的目光有些黯淡，这的确是她目前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
“你，根本就不会任何和游女有关的东西，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前辈是花绮罗，她肯定没有教过你任何东西。”
“你认识她么。”风间想起来这个女孩貌似有着和桐糖大人对等的花魁身份。
“不认识。”佳奈的脸上写着“我在说谎。”
“单独准备春祭是非常困难的事，许多游女第一次参加春祭都是需要前辈带着的，基本都只是获取一下经验。”
“你也是?”
“当然不是，我第一次就是一个人，然后因此被她们看上了，说实话我还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感觉，自己的价值，消失了……”佳奈呢喃着她听不懂的话。
风间选择了沉默，不懂的事不要问，这是忍者的习惯。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佳奈的手边，然后坐在一旁，开始打磨她的暗器装备。
对于忍者而言，各式各样的武器道具是性命之本，枝原虽然几乎什么都有，但那只是对于游女而言，尤其是铁器，几乎得不到补充，所以她只能自己制造，维护她的武器。
“你说，桐糖前辈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参加春祭。”风间将磨好的一组铁针往空中一抛，还未落下之时，就以极快的手法将它们尽数收拨入有着囊孔的带子里，然后将带子一缠，系在了手上。
“好帅啊”佳奈看呆了。
“咳咳。可能是她认为，你已经能做一名独立的游女了。”
就算是毫无幽默感的风间也不禁产生“你是在开玩笑么”的感觉。
“我只是一个忍者……”
“你想永远地当一个忍者么?别开玩笑了，你的主君已经死了，城池已经沦陷了，族人也已经离散，你现在只是一个待在枝原的游女，过去的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她知道，风间有些彷徨，小田原城的事，原来她也知道。
“忘掉那些吧。”佳奈的声音温柔地像春日里的风，有着令人想要沉睡下去的温柔。
可是风间谷中，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的风啊。
她记得，有一个偷偷离开了风间谷的忍者，两年后，终于被她发现了踪迹，她独自一人前去执行肃清。
那是一间芦边的草屋，四下无人，天空和湖泊干净得像孩子的眼睛。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看到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在屋前草地上玩耍。孩子真可爱，她们的母亲背着一个背篓，拨开柔软的水草，走到了他们的身边，抚摸着他们的头。
天伦之景。
那地方真好，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天高水清，寥无人烟，芦草顺着风在水中荡起涟漪，若隐若现的沙洲里有水鸟飞落。这家人或许能这样生活到永远。
她踌躇了许久，直至天黑，芦草中燃起稀疏的灯火，她拔出了腰间的忍刀。
时至今日，也不会有人来枭下她的首级。可是如果，如果她寻求了这份安稳，那她以什么来向过去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赎罪呢。
从她成为风魔小太郎开始，她就已经背上世世代代的罪，她不是噬人的妖魔，只是可怜的尘土，而尘土，是要被碾碎的。
依附在桐糖身边，是因为还能找到些许服侍主君的感觉，这样，就好像自己还有着那份责任，就还能心安理得地担负着那份罪，心甘情愿地被碾碎。
我能……当这些都过去了么，能把它们都忘记么。答案是不能，她必须要背负着这份罪业永远地活下去，能够原谅她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说你，”佳奈一直盯着风间的眼睛，游女能从眼睛里看出很多东西，更别说是佳奈这种程度的。
“不要以为游女是很容易的东西，你只是，从一个地狱走到了另一个地狱。”
“你以为，游女是什么啊。”
原来我已身处地狱……亦或是，此世即地狱。
“来。”佳奈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干什么?”
“抱一下。”佳奈张开了双手
风间犹豫了。
“你的眼神很明显就是在说这个，我有时也说，不过没人抱我。”
风间贴了上去。
佳奈抚摸着她的背，“地狱中的恶鬼抱着相互寻求安慰，不是很正常的么。”
很正常……么
真是善解人意
“我说你，会唱歌么”
“不会。”
“会跳舞么”
“不会……”
“会……算了，就帮我打个下手吧。”
——
“就在这里么……”
风间跟着佳奈又回到了昨天她来过的地方，据佳奈所说，这里就是她们展开表演的地方。
“嗯，就是这里。”，佳奈很满意地环顾四周。
“可是这里不是你的。”风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
好在佳奈能明白她的意思，“大丈夫，反正之后也没人会来。”
“那我们要做什么？”“没想好。”佳奈给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回答。
“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是偷跑出来的，本来应该跟着她们摸鱼，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自己的春祭了。”说是很久，其实也就是两年，但对于游女来说，两年已经足够长。
“不过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去把客人引过来，不然我们在这种地方，等到春祭结束都不会有一个人的！”佳奈仰着头大叫。怎么看都像是选了一个根本招不到客人的地方然后后悔得大叫的样子。
“不要问我怎么做，你不是忍者么，引诱敌人这种事不是很擅长的么。”
敌人……和客人是一种东西么……，但是，好像也差不多，风间的脑海里掠过一些念头。
视觉诱导，心理暗示，再辅以一些道具和手段，不过……能够产生精神幻觉的气味**物，得去找那个小女孩了。
“总之，先试着做吧，游女也好忍者也好，停滞不前的话就会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就开始尝试一些，为自己而逃跑吧。”
说什么奇怪的话……不过她不讨厌佳奈的这种坦率。
“又是这种眼神！我是在说自己，我可是个翘家逃跑的。” “
那为什么忽然翘家了。”风间忍不住了。
“因为有地方住了!虽然是个挺讨厌的地方。”
是个废物啊，住别人家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想现在做一些比较帅气的事。”
还是不要问了，显得自己像个傻瓜。
女孩纤弱的手臂忽然伸到了她的面前，“咱家名唤花见酒，又唤做藤壶佳奈，夜露死苦。”
她的笑容干净而灿烂，比春日林间的阳光还要明媚，以游女的正式方式，做出了问候。
风间迟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风间，璃央，夜露死苦”
“真没气势。”
——
枝原的春祭会，对于整个江户城都是一种盛事，即使同为女性的夫人小姐们仍稍有厌嫌，但对于男性客人是不可多得的盛会。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结伴而行踏入枝原的两名男子，其中一位忽然说道。“说什么傻话，女孩这里不是到处都是。”
“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孩，刚才她好像在偷看我们，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失了。”
“开什么玩笑……”话虽如此，他也不自觉的环顾四周，毕竟男人嘛，谁不期待一些奇妙的邂逅呢。
这股香气……是从何而来，像是被清酒腌渍过的梨花，迷幻而令人沉醉，身体也随之变得软绵绵了起来，舒服得不想动。
忽然间，一道倩影闯入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同伴说的女孩，皮肤皙白，身材苗条，长发像柳枝一样飘摇，她站在那里，巧笑嫣然，眉目中似在含情。
（真实视角是风间只是在面无表情地做出诱导而以，含情一笑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不，不要走。”男子看到，女孩露出一个挑逗的笑容，然后转身一路小跑。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女孩跑跑停停，像在故意等着他跟上去，约莫跑了十数分钟，在鲜少有人的花园深处，女孩停了下来，背对着他。
终于停了，他想，他一步步地走了上去，想靠近这名迷幻的女孩。
然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又是一只大鱼，快过来帮我，我搬不动。”
林间只剩下女孩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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